(7)

海棠 作者:钟愚

(7)

　　    八月份，棠蔚妘决定独自一人搬到美国新泽西州读书，霓裳则是回纽西兰的老家，而水蓝也是回到新泽西州。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棠蔚妘在普林斯顿大学读的是统计学系，水蓝读的是社会学系。儘管两人住在同一州、同一所学校，却是形同陌路。
    除了上学偶尔会看到棠蔚妘以外，其馀时间水蓝几乎看不到棠蔚妘。
    无形当中，水蓝感受到棠蔚妘刻意的疏离。
    是不是因为不再有牵连，所以连和对方打一声招呼也不愿？
    既然棠蔚妘刻意保持距离，水蓝也不好靠近，只是夜里没有棠蔚妘的撒娇她真的很难入眠。
    在这期间，寂寞的水蓝再度和尹瀟重归旧好，两人同居在一起，却仍是经常争吵。
    她无比想念棠蔚妘，棠蔚妘虽然经常威胁恐吓她，但是棠蔚妘却不曾用颐指气使的语气跟她说话，更不会动不动就否定她的想法。反倒和以自我为中心的尹瀟在一起，她很累，以为她能和尹瀟好好相处，但尹瀟就是个被人惯坏的大小姐，动不动就对她发脾气，不高兴时就对她发洩。
    久而久之，水蓝很清楚这已不再是爱，而是长时间的容忍。
    可是当她决定要狠下心来跟尹瀟提分手时，尹瀟泪眼汪汪的样子，想起两人曾经不顾一切反对在一起的过去，一时间又让她心软了起来。
    于是两人这一消磨，又是六年。
    和水蓝分开后，棠蔚妘又回到以往的生活，药吃得越来越多，即使内心深处再刺痛，她也学会了用酒精麻痺自己。
    和水蓝刻意疏远，只是希望她回归到原本的生活，毕竟两人最终的道路是不一样。
    一个杀手，一个保镖，是不可能的在一起。
    况且，水蓝仅仅是将她当成妹妹看待，她又何必自作多情去演这场独角戏？
    棠蔚妘十七岁时，水蓝毕业，两人再也没有所谓的偶遇，让两人有合理的理由去注视对方。
    自那开始，棠蔚妘习惯每天让手下来跟她匯报水蓝的近况，是否今天开心，是否又因为甚么事情而自责。然而知道这些，棠蔚妘却不选择插手，这是水蓝的生活，只要她没有因为知道棠蔚妘的身分而陷入危险，棠蔚妘就不会去帮忙。
    即便是知道水蓝哪天会去做危险的事情，她也不曾干预。
    甚至某次她知道水蓝受伤，她也只是站在医院门口一会就离开。
    她总是告诉着自己：「这是水蓝的生活，已经和你无关了。」
    这样的举动一直持续了三年，直到棠蔚妘二十岁生日那天，她对手下说：「从今天开始，你们不用再去监视水蓝了。」
    六年了，她应该要学会试着放下水蓝。
    学着克制自己不要再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她与水蓝之间是不可能的。
    六月初，一通陌生的电话打来，棠蔚妘接起电话后便听见霓裳的声音说：「妘妘，你愿不愿意和你亲生母亲见面。」
    棠蔚妘愣了一下，未等她回答，她又听见一个女人带着颤抖的声音说：「妘妘……我是妈妈……」
    不等女人说完，棠蔚妘立刻掛上电话，嘟囔着说：「现在诈骗手法真无趣。」然后她干脆将手机关机，以免扰心的电话再出现。
    她没有父母，对她来说她的母亲就是霓裳。她不需要什么亲生母亲的出现，更不用说来个狗血剧情般的相认。
    可是女人的声音却让她好奇，那个当初拋弃她的人究竟长什么样子。
    于是她用另外一隻手机打给手下说：「学宝，你帮我调查一下刚才打到我私人手机的电话号码位置，顺便找这个号码的主人是谁。」
    「是，主人。」
    三个小时候，她收到来自学宝的传真，扫过资料后，她将资料撕个粉碎。
    「唐祤霜，原名棠羽霜，棠府大小姐，二十二年前与繆忍结婚，后因繆忍叛变屠杀棠府而躲到羽，其膝下两个女儿一卒一失踪，现与琉影的霓裳在纽约同居。」
    所以其实，在唐祤霜生活稳定下来后，她并没有主动去寻找棠蔚妘，可能甚至她已经认定棠蔚妘已经死了吧……
    那师父呢？为什么知道了她的身世却又不让她们相认？
    很多疑团让棠蔚妘一时间无法接受，将碎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她伤心的躺在床上。
    后来的几天，霓裳不断发来讯息表示希望她能跟唐祤霜见个面，可是棠蔚妘压根儿就不知道该用甚么态度去面对这个拋下她二十多年不闻不问的女人。
    再多的身不由己，对棠蔚妘来说都是一种伤害。
    霓裳在讯息里总说，唐祤霜十分思念她，但是因为怕身分曝光，并没有人知道她有孩子，唐祤霜为此感到十分自责，所以当她一知道棠蔚妘没死的消息时，她急欲要跟她见面。
    刚开始看完讯息后，棠蔚妘会毫不犹豫就把讯息删掉，可是当霓裳拍下唐祤霜落寞的背影给她看时，棠蔚妘忽然捨不得删掉了。
    她难过得大哭，整整两天，她躺在床上像个颓靡不振的废人一样。
    等到她要执行任务前，她决定独自一人走到羽的总部门口。不晓得这次任务执行完，她还有没有机会活着回来，但至少在临死前，她还是想见见唐祤霜。
    不久，她看见唐祤霜走了出来。
    那个跟她长得简直一模一样的女人，是当初以迫不得已的理由将她送走的母亲。棠蔚妘调查过，当唐祤霜将她送走以后，便改掉自己的原姓，改成「唐」，从此隐藏在羽负责当保鑣，从此不过问棠府的事情，自然也不晓得棠蔚妘拿得一半势力的事情。
    现在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当年幼的棠蔚妘想找唐祤霜时，她不出现。等到唐祤霜想找她时，她也曾决定再不出现。
    如今她出现在唐祤霜突然面前，不晓得唐祤霜会有甚么反应。
    会有甚么反应她不想知道，但她只是单纯想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究竟长怎样。
    她想知道，当初拋弃自己孩子的女人，为甚么到今日能活得如此心安理得？
    等到唐祤霜走了出来，棠蔚妘冷冷地走到她面前，一时间，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是要说好久不见吗？可是她对唐祤霜的印象紧紧停留在资料上的照片里，就跟白纸上的文字一样简洁。
    唐祤霜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说：「你是蔚妘？」
    「嗯。」
    「妘妘，妈妈好想你！」一看见棠蔚妘，唐祤霜十分激动，上前欲要抱住她，棠蔚妘却退了好几步。
    二十年了，唐祤霜不曾见过棠蔚妘。自从她把棠蔚妘送走以后，每天苦苦思念着她，棠蔚妘九岁那年筱崎蔚海惨遭杀害而她从此下落不明，唐祤霜一直以为棠蔚妘死了，渺无音讯让唐祤霜彻底死心，但没想到现在唐未妘却活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这让她怎么能不激动？
    只可惜棠蔚妘不知道。
    棠蔚妘虽然是在微笑，可笑容里透着一股冷冽，「我来不是要找你认亲的。」她不知道为甚么自己一开口就是说出这种话，但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甚么。
    唐祤霜激动到哭了出来：「对不起......是妈妈不好……可当初妈妈是迫不得已的……」
    「所以呢？」棠蔚妘歪着头笑笑地说：「我现在的出现不是来寻亲的。」
    「甚么意思……妘妘你要做甚么？」
    「我会毁掉整个棠府，你放心，我不会杀了你。」棠蔚妘笑容极为灿烂，可接下来的话却是让唐祤霜听着惊心，「我会让你痛苦一辈子，哪怕是用我的性命付出代价，我也会折磨你一辈子，我亲爱的母亲。」
    「你……」
    「这辈子，我所有的人生全毁在你们手上。」棠蔚妘笑笑的说，「我恨你一辈子。」
    接着她头也不回的施展轻功迅速离开，走的时候，她感觉自己脸颊一片湿热。
    是泪水。
    不一会儿，唐祤霜再也没看见棠蔚妘身影，可棠蔚妘的话却让她十分担心。
    棠府早已不是棠家人当家，而是由棠蔚妘父亲掠夺来的。当年棠蔚妘的亲生父亲将棠府满门抄斩，甚至不惜将筱崎蔚海送到银座卖淫，唐祤霜为了保护好棠蔚妘，不得不将偷偷她送到日本交由筱崎蔚海照顾，至少那有筱崎蔚海还能妥善照顾棠蔚妘。
    但没想到棠蔚妘的生父叛变，连同日本黑帮一起大乱，唐祤霜的朋友和筱崎蔚海都被杀害，从此棠蔚妘下落不明。
    如今棠蔚妘出现，却是要復仇。
    十月十五夜晚，废弃工厂里，干掉几名手下后，棠蔚妘终于找到她的亲生父亲、棠府的掌门人，繆忍。
    当繆忍看见她时，冷冷地说：「果然虎父无犬女。」
    棠蔚妘灿笑地说：「你不是虎父，你根本不配做人。」
    「小鹰长大就急着想飞？你还太早了。」
    「等你老了再折磨你根本不好玩。」
    下一秒繆忍对棠蔚妘投了一记飞刀，棠蔚妘迅速避开。紧接着繆忍以鬼魅般的速度朝棠蔚妘胸口打了一拳，棠蔚妘倒后退了几步，接着一口鲜血吐在地上。
    她舔了舔嘴角上的鲜血，笑笑地说：「这样才刺激。」
    就如棠蔚妘想像的一样，繆忍武功十分高强，她身上不免被砍中好几刀，可为了报仇，她已经杀红了眼，不断地使出掠雪掌，趁繆忍不备之际，她发射了好几根毒针，针针剧毒。可繆忍也不是甚么等间之辈，躲过毒针后猛力往棠未妘身上打了好几拳，这时棠蔚妘还不想死，她持续发了好几掌，可时间越久，内力消耗越多，等她还来不及回过神时，繆忍又狠狠地往她左肩扎了一刀。
    「啊???」棠蔚妘忍不住惨叫一声。
    「不是想让我死吗？我先送你去见你婊子姐姐！」说完，繆忍又往她肚子猛力一踹，棠蔚妘立刻飞撞在墙壁上。
    棠蔚妘咬牙忍着，等到繆忍又要往她身上打一拳时，她迅速将最后一根毒针刺进繆忍的心脏处。
    未等繆忍开口说话，剧毒变蔓延他的全身，繆忍倒地后，棠蔚妘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戴上面具，她走到繆忍身旁，从肩膀拔出刀子直接挑断繆忍手脚筋骨，接着又用锋利刀子将繆忍黝黑的肌肤划得乱七八糟。
    她笑笑地从怀里拿出一瓶硫酸，接着说：「这是我替姐姐敬你。」说完，棠蔚妘打开硫酸瓶直接倒在繆忍的伤口处。
    接着棠蔚妘又从怀里拿出另外一瓶用装有磷化氢的瓶子，她笑笑地说：「这瓶呢，是送你上路的，放心，我会让你慢慢体验死亡快感的。」接着她将瓶子塞进繆忍的鼻子里让他吸，下一秒，繆忍的头部开始着火，听着繆忍凄厉的惨叫声棠蔚妘十分开心，同时她听见此起彼落的脚步声，不晓得是敌是友，身受重伤的她只得躲在黑暗角落里静观其变。
    等到唐祤霜等人追查到棠蔚妘的下落赶来时，繆忍的尸体早已不成人样，而棠蔚妘因为身受重伤，躲在一旁角落静静看着她们。
    「这不会是繆忍吧？」看着尸体噁心的惨状，慕雨烟皱着眉头说。
    商芷也皱着眉头说：「这……」
    棠蔚妘想努力站起身离开，无奈她身受重伤，一动也无法动。
    一见到工厂，唐祤霜和水蓝不断寻找着棠蔚妘的身影，当唐祤霜在黑暗角落找到棠蔚妘时，她立刻抱起她，眼眶噙着泪水却一语不发。
    棠蔚妘虚弱的说：「你走开……」
    唐祤霜低哑着声音：「你受伤了，妈妈带你回去疗伤。」
    「妈妈？」水蓝疑惑的说：「师叔你是妘妘的亲生母亲？」
    唐祤霜咬着下唇点点头。
    「你们都走开！放……放开我……」因为情绪太过激动，棠蔚妘又忍不住吐了一口鲜血，随后晕了过去。
    这时商芷和慕雨烟闻声走来，一看见棠蔚妘时两人都十分吃惊。
    然而商芷喊的是：「蔚妘！」，而慕雨烟则是喊：「她就是海棠！」
    「海棠？」商芷疑惑的说：「蔚妘是我师妹的徒弟，怎么可能是海棠？」
    水蓝叹了一口气说：「师父没说错，她确实是海棠。」
    「这些事我们回去讨论，蔚妘她……受伤很重，你们能别吵了吗？」说到后面，唐祤霜忍不住哭了出来。
    见棠蔚妘重伤，她的心像是要死一样。
    棠蔚妘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等她醒来后她发现唐祤霜正趴在沙发上睡着，她稍微动了一下身体，却发先胸口痛得特别厉害，于是她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嘶……」
    唐祤霜很快就被棠蔚妘给惊醒，她赶紧走出房间大喊慕雨烟的名字，接着走到棠蔚妘身边握着她的手急切的说：「你很痛吗？」
    棠蔚妘厌恶地看着唐祤霜说：「我跟你不熟，你可以不要碰我吗？」
    唐祤霜很是受伤的松开手说：「对不起……妈妈还是没能第一时间去救你……」
    这时慕雨烟、商芷、水蓝等人都走进了房间，还有霓裳，她的脸色看起来十分可怕。
    棠蔚妘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慕雨烟笑笑地说：「各位，想探视病人请先排队好吗？你们这样围成一圈我很难检查妘妘的身体耶！」
    于是眾人都又走出房间，慕雨烟直接拉开棠蔚妘的上衣检查伤口，检查完以后她淡笑的说：「还好你只是轻微的内伤，没什么大碍，稍微吃个药调理就好。」
    棠蔚妘点点头，沉着脸低声问：「我能不能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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